作家最基本的任务是以自由和有序的方式做梦。

只把好梦换清酒

原创小说/BG/狗血慎入

本文涉及学科专业内容均为无依据虚构。

总计8000+,不长。从大纲到完稿约一个月的时间。

感谢你的阅读和喜欢。

[引子]

空中落下大片洁白的雪花,新修的路灯白光刺眼,景象都被揉成模糊的一团。

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多天疲惫混合着凌晨两点钟自然产生的生理现象,意识逐渐陷入模糊。

梦里不再是低声却激烈的争吵,不再是自以为是的教导,不再是实验室中大作的火警警报。

东园的桃花随风而落,如雨般为四月添上一笔绚烂。粉白的温柔包裹着北城微冷的干燥空气,湿润的植物味道涌入鼻尖。树下的男子身着灰色大衣,修长的手指轻轻托住花瓣,温润的嗓音宛若隔世般恍惚。

“清如,我要你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模样……”

[1]

时隔多年后再次回到某个地方,慨叹时光流逝的伤感会不由自主地找上大脑。

早已经被搬空的公寓满屋子灰尘味,许清如凭着记忆从书柜的最底层摸出了一个木盒。

朴实无华的木雕收纳盒,本该挂着锁的小勾上却空空荡荡。她轻轻掰开,里面是一枚金属制镂空书签和一支银白色钢笔。

如果不是宋笛偶然中提起,处于已经完美融入正轨的生活中,她是绝对不会翻箱倒柜地找到这里的钥匙,又从满屋子灰里摸出这个盒子的。

书签用的金属材质大概特殊,经久而不生锈,还能看清楚镂空是美丽的蝴蝶形状;钢笔已经断水,外壳擦拭过后却光洁如新,不知道换个墨囊能不能拯救一下。

“也许留下一点情人的东西,可以缓解多年的孤寂。”

这是宋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她拨打出那个未被接通的电话时,他已经为提前筹备婚礼而坐上了前往伦敦的飞机。

这些年来剪不断理还乱的坚持,终于被岁月写上了一个美好的结局。容颜不再的年纪,她却仍是孤身一人。

如水中鱼一般,为了避免窒息而挣扎于矛盾的希望中,自给自足生命的快乐。

“清如,我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归宿。不是我也好,是你想要的谁都好。”

即使他们比谁都清楚,她想要的唯一的归宿再也不能回家了,他们仍在委婉地劝告她应该尊重上天对命运的安排。

她说她想亲自完成对命运的安排。

书签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在当年算得上较为稀有的物件,不贵但很难找。蝴蝶镂空雕刻得十分精致,余下是完整的银灰色空心长方形,他曾说想刻下点什么诗句,不过后来就忘记了。

钢笔是他送给她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她不大喜欢用钢笔写字,便暂存在了这里。找到时还装在有了裂痕的塑料软盒里,带回去或许还能派得上用场。

两件礼物,一样见证了青春无畏的甜蜜纯粹,一样终结了盛夏炽热的如火等待。

这就是她全部的命运了。

余下的华美乐章,她已经忍着伤口上撒盐般的苦痛,努力谱写了很多年。

[2]

“你好,许小姐,我叫宋笛,是来接替您职务的教师。”他说得很委婉。他说是来接替许清如职务的,而没有说另外一个名字。

“你好,我是许清如。谢谢你。”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却不夹杂一点哭过的鼻音。

“宋教授好。”门把手被转动。走进来的女孩身着黑色大衣,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我叫苏霁弦,是清如的朋友,从今天起也就是您的同事了。”

那便是第一次碰面了。宋笛前来接替的科大附属研究所的那份工作——也就是许清如拒绝的那份工作。很高的职位,本该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叫孟轩言。

“……我只希望为理想而献身的他,是不带任何遗憾离开的。”孟轩言恩师传来的邮件里,结尾是这样一句话。

他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没来得及赴许清如这个约吧。她的挎包夹层里还放着一把崭新的钥匙,对应着的是北城市中心的一间三室两厅套房。

她拒绝了研究所的工作,却留在科大做了本专业的一名老师。对于周围人不满的疑惑,她的回答只是:“那是我无法胜任的职位。”

“每次你这样说,我都觉得你是在讽刺我的实力。”望着办公桌对面面容姣好的纤瘦女子,宋笛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没有,宋教授实力很强,是非常不错的人选。”她总是轻笑,习惯勾起左侧的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最初宋笛常常邀请这个苍白清秀的女孩融入他的朋友圈,是因为高端人才的身边自然都是领袖精英,开起玩笑来也气氛刚好。带着半分愧疚半分怜悯,他希望能帮助她早日让生活回归正轨。

她是那样优秀的女子,时间长了,也就不知不觉动了心。

而推杯换盏、灯火琉璃背后的许清如,依然保持着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孤傲。不知是无心留意还是刻意排斥,她对宋笛小心翼翼展露出的小心思没有丝毫回应。

但无奈世界是个轮回的怪圈。

“宋教授好,今晚的联谊会您要参加吗?”望着屏幕顶端“苏学妹”三个小字,刚刚送走许清如的宋笛一时间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苏霁弦是他身边得力的助手,是优秀的合作伙伴,也是他乏味人生中难得有趣的彩色灵魂。而往往越是感同身受,越想趁早收手。

不希望复刻品被生产,不希望悲伤无限蔓延。

没想到酒会上也有许清如的身影。她因替组里拿了奖,被同系老师拉来庆功。四目相对时,她轻轻微笑以示问好。

周围不少年轻男女相谈甚欢。他鼓起勇气递给许清如一杯香槟酒,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启话题:“今晚玩得开心吗?”

“还好,其实我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只不过盛情难却。”她耸耸肩,回以抱歉的笑容。

“看来你学术很精,以后有问题可以找你帮忙了。”

“能帮上宋教授那是我的荣幸。”

“许老师这个周末是不是有堂讲座?”

“是的。”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宋笛舒了一口气,想必那些旁敲侧击的暗示应该已经被她看在了眼里。

“我可以去听吗?”

“当然,随时欢迎。”

“讲座结束后能不能请许老师出去走走?”是意味很明显的约会邀请。

“……好。”而她竟然答应了。

[3]

“想必许小姐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夏日的午后燥热难挨,兜兜转转一番,两人竟是做到了临近科大的酒吧里。

白天的酒吧照常营业,卖些甜点和软饮,只不过人很少。两杯冰咖啡上桌,许清如听见宋笛一声感叹。

“觉得我不像会来酒吧的人?而且还对这里这么熟悉。”许清如用长勺挑起杯口乳白色的奶油。

“能看得出你很会喝酒。”他笑,“常和苏学妹在一起玩吧?”

“那倒是,霁弦才真的是很有趣的女孩。”学校之外的场合,宋笛都喊她“许小姐”,语气也不像平时那样有种公事公办的感觉。许清如有些惊讶,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相处模式十分愉快。

“既然都是熟人,那你以后也可以直接喊我宋笛,不要总用‘宋教授’,显得老气。”

那你还一板一眼地叫“苏学妹”呢。许清如思考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笑着开口:“那么,宋笛,你几次三番地来拉拢我,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相信只是单纯的弥补。”她补上一句,“况且你也没犯下什么需要弥补的过错。”

“我承认并非单纯的弥补。”宋笛停下摩挲杯壁的动作,侧过身来,一双细长的眼眸里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静静注视她的眼睛,“许小姐,最初我是想劝慰你人生可贵,希望帮助你早日回归美好生活的正轨;后来我是想让告诉你岁月无情,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最好归宿。”

沉默了半晌后他又开口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你想成为那个‘最好的归宿’,是不是?”许清如突然笑了,“看来我没有猜错。”

这下宋笛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

“不过我想告诉你,人生难得情人知己,有些事我说了不做,也就是不做。”

[4]

那次简短的“谈话”过后,许清如倒像是打开了某些屏障。她不再用冰冷疏离去触摸人间残存的余温,渐渐有了浅笑以外的更多表情,也开始主动提出参加一些身边人举办的party。

她甚至不再避讳宋笛越发明目张胆的示好——即使全部拒绝,语气上也委婉幽默了不少。

距离命运玩笑席卷人生的那天,已经有四年多之久。

“宋笛,你总要允许人有点时间来消化的,对吧。”一股与学术风办公室格格不入的红莓果茶酸甜味飘散在空中,苏霁弦将新泡好的一杯放在宋笛手边。

“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大家各有各的打算,是不是。”苏霁弦轻笑一声,手中的果茶颜色在白色毛衣的衬托下十分醒目。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这样笑了……宋笛揉揉眉心,放下手中旋转不停的中性笔,叹了口气。

 

[以下进入第一人称叙述]

[三者视角转换]

 

[5]宋笛向:换

“我何尝不想既往不咎,又何尝不渴望能在黑夜独自行走。”

 

接到科大附属研究所总负责人的电话时,我的双脚刚刚踏上北城的土地。

从机场到科大一路信号并不好,周边房屋装修的杂音混合着尘土飞扬。我坐在出租车上听完了一整通断断续续的电话,不可置信地点开浏览器上持续更新的北城新闻。

悲伤的疑惑被加粗黑字证实。

 

“为什么是我?”翻看着负责人递来的合同,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诚然,我自知自己并非最合适的人选。那个常常出现在圈内谈话中的年轻女孩应是这场水花寥寥的竞争中毋庸置疑的赢家。

“因为她说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孟轩言是我前进路上一位极好的伙伴。与所谓人以群分的“天才效应”不同,我是在留学期间回到母校时才与他相识的。在同样青春灿烂的年纪,我凭借年龄的优势才勉强与他水平相当,相比羞愧不甘更多的反而是敬佩。

我们成了朋友,但交流并不频繁。通过国内一些朋友的消息我得知了他毕业后在研究所工作以及有一位传奇女朋友等消息。

相比友谊,我想他更像我人生路上一盏高挂的明灯,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激励我更加努力地举起手臂去触摸星光。

对于那场完全处在意料之外的大火和他的离开,悲伤之余也有痛苦和惋惜。

一颗璀璨星子的坠落,对于整个学术界来说,都是值得悲痛的损失。

而后我又接替了属于孟轩言的那份工作。若不是原定人选的拒绝与负责人苦苦相托,平庸如我又怎能坐上那般高贵的宝座。

带着愧疚与昂扬的斗志,我在专业能力越发成熟的同时,陷入了另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一个无法预设未来的,名为“许清如”的漩涡。

 

次日与她见面时,我委婉地向她道歉——一为顶替她的荣誉抱歉,二为占用孟轩言的职位抱歉。

“谢谢你。”她嗓音沙哑,毫不红肿的眼眶内是明亮的瞳仁。

研究所为我搭了一位助手——或者就说是同事。是她的朋友,也是我相熟多年的学妹。专业水平很高,能力也很强。性格倒是十分得好,热情恰到好处,读书画画弹琴喝酒,算是我平庸人生中难能可贵的有趣朋友。

一路走来,苏霁弦对我了解程度之深,是连我不曾张扬的心动都被识破。

 

正如苏学妹所说,人总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已经到了人生的而立之年,本就该各有各的选择。

故此在面对家中父母亲的催促与盘问时,我只能用玩笑话掩饰,拿工作忙当幌子。我无法将心中那束清秀亮丽的白月光捧出胸腔——或者说,我无法接受“奈何明月照沟渠”将是最终的结局。

她会同我谈起过去的故事,从相识到相恋。毫不避讳任何旁人都在避讳的敏感字眼,用简单的话语平静叙述两人过往的潺潺情深。即使我们都清楚得明白彼此的悲伤与愧疚并不源自同个出处,我们依然可以顺利地将苦痛全盘托出。

面对她褪去苍白的脸颊,不再清瘦的身姿和逐渐蓄上光芒的眼睛,我应该是高兴的——少说我也是有几分功劳。

事实是我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快乐。她表面的积极明朗有几分是假装我并不清楚,她用了多大力气加速伤口愈合我也不清楚,她忍受了多少艰涩苦楚独自赶路我更不清楚。

我所清楚的只不过是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女孩是一个生动鲜活的生命。

我所清楚的只不过是我爱她。

我连听清她回答的勇气都不曾有过。

我又凭什么彻底与他交换身份,在她身边占据一席之地的温存?

 

近年来苏学妹仿佛越来越偏爱白色服饰。若不是眉眼间不曾削减半分的娇媚锐利,和许清如简直像同一个人。

她直白、火热、大胆。她直言不讳地向我告白,在我还担心拒绝的语气会不会不够委婉时,她却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与我在实验室中记录数据。

她喜欢我,于是寻找我,跟随我,在工作时与我默契配合,完成一个又一个优秀的项目;她喜欢我,于是对我好,迁就我,接受我慢热的性格与奇怪的习惯,不曾争吵也不会不满。

是我过于迟钝。以至于我想将她拉出漩涡时,她已经同坠落进无边等待的我一样,深陷其中甘之如饴了。

我想拯救她。

可我首先得拯救自己。

风平浪静之下必有汹涌彭拜。假象的镜面维持过久,在粘不牢的胶水失效之时,所有苦苦建立的信以为真的谎话,都将毁于一旦。

 

失控的局面从苏学妹的摊牌开始,而后逐渐蔓延。

工作闲暇时苏学妹简单收拾了一下窗台上摆放凌乱的绿植。我有心帮忙,又怕折坏了嫩绿的小叶,于是便边看书边和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啪嚓。”是清脆的玻璃碎裂声。而窗台上的玻璃物件,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一件。

风铃的玻璃外壳十分轻薄脆弱。大片透明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光亮,我却觉得分外刺眼。

“你在干什么?小心点不好吗?”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语气太过激动。道歉的语句在嘴边滚了一圈,还未开口,就听到她淡淡地问道:“如果被打碎的是我送给你的水杯,你也会这样斥责我吗?”

手边杯中的茶水还升腾着滚烫的热气,我欲开口,又听到她落下一句:“宋笛,你好虚伪。”

像是被写好的剧本,注定要有一场狗血剧情上演。我听到敲门声和温柔的询问:“你好,请问宋教授在吗?”

苏学妹像是丝毫不在意门把手的转动和进门的身影。她转过身来注视着我,我突然发现白裙在她的身上似是能穿出如火的颜色。

“正好,人都到齐了。”

“你说说吧,宋笛。”她做了招牌式的勾嘴角动作,轻启的红唇间含着压抑许久的怒火,“说啊,把你平时敢说的不敢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都说说啊!”

“你不就是喜欢她吗?可她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不是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看我呢?她有的我都有,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我无法回应这样尖锐却一针见血的问题。她竟也没有上前劝阻,只是默不作声地倾听苏学妹崩溃一般的诉说。

“我的确不喜欢你,宋笛。”良久的沉默后,她忽然开口。

“我确定你的优秀美好曾让我心动,可我并不爱你。”

“但是我爱你。”我终于抬起头,却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从不曾有的绝望与悲伤。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交换。”

与你渴望的一切交换,彻底成为他的傀儡也无需在意。

只要你希望。

只要你愿意我爱你。

 

闹剧以新工作的来临收尾。

碎玻璃片被扫入垃圾桶后苏学妹就脱下外衣离开了办公室。工作任务十分简单,照经验完成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见我有些犹豫,她主动拿下衣架上苏学妹的白大褂,说帮我打下手。

完工后她将衣服挂好轻轻扯平,向我道歉后又道谢。

“工作加油。以后见。”

 

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有了离开北城小住一段时间静养的打算。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我这场突如其来的告白使她彻底决定了离开。

 

“我渴望跨过银河伸手拉我的白月光入怀。”

“可我不能。”

“因为我的月光应属于人间。”

 

[6]许清如向:梦

“大醉一场再泪流满面,总好过寄希望于虚无梦再度日如年。”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初识的那场实验。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学长学姐依旧如当年那样做着自我介绍,顺便用“天才效应”打趣。

他却只是站在一旁,礼貌地朝我微笑。

实验进行到一半时,他伸手去拿我左侧的一只烧杯。我本想递过去,无奈太过紧张,整个人的动作都慢了一拍。就在我握住烧杯壁的时候,他的手也伸了过来。

  手套隔绝了指尖的温度,但柔软的触碰确是真实。我一惊,本就湿滑的杯子从手中脱落,发出“啪”的轻响,缓缓朝桌子边缘滚去。

  我慌乱地想要按住,却怎么也抓不到烧杯的位置。情急中伴着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烧杯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整个过程很短暂,还忙于其他任务的几人并没有察觉这场闹剧。只是直至实验结束脱下大衣时,那声低低的叹息还在耳边萦绕。

  当年的我对那声叹息敏感而警惕,如今听来却只觉得恍惚。

被身旁小孩子的哭声吵醒后就没再入眠。梦境在叹息声处戛然而止,我却自然而然地回忆好了整场后续。

 

“孟学长,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只是,你不该有那样的失误。或者说,你不该在面对一次偶然的失误时那样慌张。”

  “……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小学妹。”

  “我……”

  “留一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不错的机会可以介绍给你。”

  “谢谢孟学长。”

 

在南苏有间房子,是母亲留下的,后来她同父亲搬去了北城也没有处理。他们偶尔会派人打扫,收拾一下倒也是不错的住处。

南苏这边空气很好,连下雨都透着湿漉漉的可爱。换上睡衣后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却因向饥饿投降而研究了下怎么用老式灶台做一顿饭。

本就没买多少菜,看见冰箱里昨晚吃剩下的半碗米饭,我干脆切了点葱花做了蛋炒饭。

吃到一半才后知后觉,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充满回忆的一道菜——是向母亲学来的第一道菜,也是亲手做给他吃的第一道菜。

 

“好吃吗?”

“很好吃。”

“没有差错?”

“……有一点咸,不过你做的我都很喜欢。”

 

前几日总是无休止地做梦,一个梦连接另一个梦。从那天在宋笛办公室里的闹剧,到去年春节回家时亲戚们喋喋不休的盘问教导,再到初识宋笛那天研究所负责人的邀请。

时间轴倒流而转,自然推移到了大火燃烧的那一天。

想来我已能这般平静的在清醒时回忆旧梦,也算是种进步了。

“据调查核实,本次爆炸属于意外……”

悲伤的人群,苦痛的眼神,漫天的苍白与句句无力的安慰。他的父母向我道歉,我最看不得悲哀中掺了不必要的愧疚,忙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许,你还年轻,前面有的是路可走。”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拍拍我的肩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竟也是劝慰我接受命运的安排。

左手无名指上细碎的钻石还闪烁着并不刺眼的光辉。

这却已经不再重要了。

 

“……永远。”

“我愿意。”


“我,我知道你很忙……我知道实验很重要……我知道项目不可多得……”

“很快我就会回来了,很快。”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陪陪我。”

“等我,清如,很快就会实现愿望了。”

 

“清如,I 'm proud of you。”

“谢谢孟教授。这有个家待您签收,无期限。”

“谢谢许老师。”

 

“如果我做到了,你就给我一句proud of,好不好?”

“如果我成功了呢?”

“那我就给你一个家。”

“……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我给你一个家。”

 

东园的桃花为北城本就如歌的四月随笔添上一抹绚烂。粉白的柔软包围天地,指尖拂过我的发梢,吻落在我的嘴角。

所有的愤怒都被他抬头时的笑容化解。那样温柔的一双眼,似是揉碎了一整条星河的璀璨,醉人得不像话。

因为研究所新来女助手而升腾的自卑与心酸都不复存在。他轻轻揽过我的肩,从地上拾起一朵花。

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美丽的灿烂,那段我记了许多年的话,再次于耳畔响起时竟是如隔世般恍惚。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更好,宇宙无垠,每束星光的存在都是动人生命来过的最好证明。”

“需要努力是因为人生应不断进步,而不是因为不好,更不是因为比谁差。”

“桃花是多么脆弱的生命。可它烂漫美丽,恣意而落,生或不活都无需自然界的评判。也许孕育出果实是每朵花儿作为母亲的最大愿望,但那些凋零在风中的美丽,也同样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模样。”

“清如,我要你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模样……”

 

他说动心是因为校文艺演上的一支舞。那算是我“专业”学生时代唯一的特长,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一转一跳都是青春的靓丽。

而我的动心怕是会更早。“天才美女学霸”的招牌金光闪闪,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初高中时期的孤立会再度发生。

可我看到了他。在校报科技专栏里,“天才”二字刺眼又亲切。读他推荐的书,看他提到的电影,欣赏他无懈可击的完美论文,不断努力追逐神的荣光,直到有一天可以尾随他留下的神圣足迹,甚至与他并肩。

那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未来的我,倾其一生也要登达的山峰。

他说他的爱始于对相同灵魂的好奇,深于不可解释的幸福与甜蜜。而如今他的爱是否落幕,我并不清楚。

因为我的爱始于仰慕。即使神已下达不可忤逆的无情命令,我也是永远忠实的信徒。

 

“痴也好,傻也好,不懂人情世故也好。”

“人生不长,我不想用时间挑战心脏的抵抗。”

“天地两隔,只愿我不负此生,能做个让你值得骄傲的姑娘。”

 

[7](终)苏霁弦向:酒

“过客都曾深深爱过,所以才被称作过客。”

 

酒精入喉,多年的经验让我在醉意横行的粘腻怀抱中熟练退场。柠檬薄荷叶的香气突兀闯入鼻腔,回头一看竟是科大新调来的硕导。

和我一般大,倒也还算年轻。

与清如过去教的是一门课,是她的同行。

“周老师好。”

“苏老师好。”他笑笑,盛着深蓝色透明液体的酒杯与我手中的玻璃杯轻轻碰撞,发出令人愉悦的清脆撞击声。

这是个我常来的酒吧,离科大很近——其实是个清吧,风格什么的都很文艺优雅,白天时做一些软饮和甜点售卖。

我已经第三次在这里遇见周嘉从了。

 

从灯红酒绿中抽出身,周嘉从提出要送我回家。沉默地路程行至一半时,我接到了清如的电话。

她告知我自己已经回到北城,搬入从前住着的公寓,也继续在科大做之前的工作。

 

我说了些客套话,顺便讲了讲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周嘉从就在一旁听着,距离保持的恰当,还不时对我的俏皮话抱以笑容。

 

“霁弦,你知道吗,宋笛要结婚了。”

 

我愣住,又很自然地接下了这场对话:“他都没邀请我,太不够意思了。”

 

“他说我可以去孟轩言的老房子里找些久东西填补空缺,我从那回来后打了个电话给他,没有打通。第二天才知道他是去英国筹备婚礼了。”

 

“嗯,挺好的。你呢,过得好吗?”我轻声问。

 

“挺好的,希望你也过得尚好。”

 

我好吗?挂断电话,我唐突地向周嘉从发问:“周老师,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蛮不错的。”他像是在认真思考,边皱眉边回答,“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好,专业能力强,还很擅长掌握失控的局面。”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场我唯一参加过的辩论会。因为愚蠢队友的助攻,我成了被夸赞“会控场”的对象。

 

其实不是。其实我也曾让场面失控。

 

“苏老师,我想追你。”他的一句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诧异地看着他。

 

“我很喜欢你。”他说,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容,只是耳尖有些发红。

 

 

 

清如在北城已经待了一年多。如今噩梦的初章,距离我们已经有七年之久。

 

人的细胞平均七年会完成一次整体的新陈代谢,而这其实是一个累计的年限,人体的细胞更换会同时进行而并非逐一完成。

 

若七年之痒的说法真是如此,那七年时间会不会让人因为规律生活的进行而已经厌倦回忆,然后彻底麻木?

 

这么说当然不是因为我想要什么回心转意。我已经成为了周嘉从的女朋友,他坦白说会在今年求婚,我倒并不多么介意。

 
 我只是希望清如能有个归宿。

我希望她能真正的快乐。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

湿漉漉的墓园总会让人觉得恐惧。我将一束白色波斯菊放在墓碑旁——听清如说孟教授很喜欢波斯菊,我不清楚,只当是祝福他快乐的意思。

我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虽然和清如关系很好,但我同孟教授倒真的不算相熟。这次来得突然的原因是清如昨晚的一个电话。

周嘉从今天有课。开车行驶在回城的高速路上,我听到细碎的啪嗒声落在车窗上。

昨晚也是这样的雨。望着淅淅沥沥被打湿的落地窗,我听到清如在电话那端温柔地讲述去年从孟教授那里找到的两件礼物的意义。

她说书签是十九岁开始交往那年,她送给孟教授的情人节礼物。金属的镂空书签在当年算得上稀罕物,她走了好多家礼品店才找到。

钢笔是二十五岁那年孟教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清如用不惯钢笔我倒是知道。她说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样礼物。

她说从头到尾,她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熬的过的一双人。

清如没有再说下去。我却明白了。

从生到落,不过六年时间。所谓的“七年之痒”,他到底没能陪她走完。

不过,听着那端清如有些羞涩地讲起他们的过往时光,我想她应该也已经释怀。

以后的人生,不论是否孑然一身,她大概都能以自己热爱的方式,度过这漫长却也美丽的时光了。


“曾听闻‘幸福守恒定律’。”

“自私一点地说,属于清如和孟教授的那份幸福,可能经历了一段淬炼,最后送给了我和宋笛。”

“但我想清如那样聪明的女子,应该已经学会了如何寻觅吝啬的幸福。”


写在文后:

首先叙述一下本文结构。中途改了很多版本,最终敲定的这版有些特殊,与传统故事叙述规则并不相同。

也许此刻你还有些疑惑。见下文↓

①最初,我想用不长的篇幅叙述一个时间跨度长达七年的故事。后来我觉得我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的实力了,所以写到一半临时做了调整。

②本文时间线十分杂乱,致歉。

③我将故事分为四个时间线。

零时间线:孟轩言离世前与许清如恋爱的时候

一时间线:孟轩言死后三个人的故事

二时间线:(或者时间点):表象终于崩溃时

三时间线:许清如从南苏回到北城

引子为二时间线第三人称(许清如主角向)叙述

1节为三时间线第三人称(许清如主角向)叙述

2~4节为一时间线第三人称(许清如主角向/宋笛主角向 交替)叙述

其余部分均为(三人)第一人称叙述,四个时间线穿插。其实看起来更像是番外。实则是与剧情紧密联系的。(也是为了让读者更好的理解整个故事)因为写到四节末尾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觉得如果不知道大纲的人看到这很可能是一脸懵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这个中二沙雕作者在讲什么,怎么时间线乱写,这是啥。(且2~4节的剧情叙述明显进度极快,有种匆忙中赶出来的感jio)

所以连接了“番外性”的第一人称分别叙述,更好的从不同角色的主观角度写清整个故事的脉络。

再次致歉。

 
 感谢阅读到这儿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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